先生“留在都市”我听了。但,我就埋头写起吃来了,写了十多年吃——
批判胡适正酣,横空降下一个批胡风运动。
比批胡适厉害得多,我说的是处分,并没有给人戴上“胡适分子”帽子。
先生本是左翼文化干将,是与胡适对着干的。不妙在于他的文艺主张上与更左的一派有冲突。
你说怪不怪,都左成一堆了,又都掌了权,这派还要把那派拿来整,而且还要逮捕入狱。
“而你们这些,也就冤哉枉也!”兽蛋儿笑。
“不能说‘这些’,我只说我。但——”
“但怎样?”
“我无怨无悔。你听我说——
“我戴帽子之前,社会上的事情,十处打锣九处有。写和发表,就是吃,但是其他我要说。从被关押放出来之后,便成惊弓之鸟,不然,我成右派是百分之百。”
“两顶帽子区别何在?”
“对有些人可能没区别,对我,算是放了一马。”
冷骏因郎乔从金丝楠木写字台旁边抽屉摸出的罐头等都来自黑市,问他咖啡是不是也在黑市买的。
“很意外,从前年起香港报纸开始刊载我的旧作,我所以有外汇卷。”
冷骏知外汇卷,是对海外汇款,按汇款的金额发给购物券,另一种侨汇卷也是一样。
“凭卷到友谊商店去买外面市场看不到的好东西,价格还并不贵。
“这年头当然大家都买吃的。经常一家人捏几张卷进去,看得眼花缭乱,商量来商量去,不知该买哪样。
“来来,我请你吃你一定没吃过的!”
他从床脚靠床头的位置摸出两个罐头,又从壁柜中拿出碟子和面包片。
冷骏已拿起罐头看上面的俄文,是鱼子酱罐头和金枪鱼罐头,随口把中文说了出来。
“咦,学过俄文?”
“哈哈,只读过几天速成班!”
“什么速成班?”
“大学。后来要我专门学它,我干脆就拜拜了。”
胡风分子愣眉愣眼听了,也跟着打了几声干哈哈。
“我这罐鱼子酱买得相当贵,当时糊里糊涂就买了,一直舍不得吃。原来是为知音贵客买的,冥冥之中有一种超意识存在,我相信这点。”
“不敢当!”
没有开罐头器,刚转身去找螺丝刀什么的。
听见响声,回头一看打开的罐头拿在冷骏手上,夸张地把眼、口都张圆了。
冷骏笑道:“哈,就是个熟能生巧。“
将鱼子酱和金枪鱼分别倒在两个盘子里,鱼子酱如一盘小小珍珠,黏稠圆润,气味清爽淡雅,闪烁着淡黄光辉。
小块金枪鱼没那么好看,但饕餮族之箸更愿意伸向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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