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范不知该怎么接话。
书房里一时没有人声,外头老树上留守的乌鸦倒是叫得雄健。
叶斩听了会鸦鸣,突然叹一声气,抓过依然滚烫的茶壶直往嘴里倾倒。
换做凡人,这一下足够归西了。
“你这朝日府,我是喜欢的,很干净。”
他突兀来了句。
“朝日府是新建的府邸,在我之前没有人常住。”
洪范回道。
“不是新旧的关系。”
叶斩摇了摇头。
“我在神京常去皇宫王府;至于将相宅邸,出入更是不须通报。”
“嘿……”
他脸上露出不屑掩藏的讥讽。
“高门重檐,找不到一口没有死过人的井;花红水碧,清池里到处是溺毙的尸体。”
“达官贵人,各个都有亏心事。”
“所以他们没有不怕我的。”
叶斩说这话时有种特别的气势,仿佛是狐假虎威的泼皮无赖。
宿命通的强大,已然表露无疑了。
然而洪范听完,稍一代入,只感到刀尖抵喉般的危险。
在他想来,有这样近乎无所不知的能力,还能在神京那种权贵如云、高手如雨的地方潇洒活着,反而是不可思议。
尤其是叶斩还如此口无遮拦。
“小友何必紧张?”
叶斩看出了洪范的想法。
“叶某其实不是个多嘴多舌之人,胆子也小;真正要紧的事,打死我也不会说、不敢说。”
“何况我知道小友你口风也紧得很。”
“哎呀,人生苦短,就得糟蹋些金贵的东西,才有意思!”
他推回牛嚼牡丹般倒空了的茶壶,示意洪范续上。
“斩业公很了解我?”
洪范问道,压住心底犹疑,保持肌肉的松弛。
他着实身负些不能与人言的秘密。
“伱平日做的事,我在这朝日府里走上一圈,便知道个七七八八。”
叶斩笑道。
“我能看到你做事的方圆,却看不透你的想法——那是‘他心通’那厮擅长的。”
“不过他看人反而没有我准。”
他得意洋洋道。
“所谓知人者智,知己者明;都说人骗人,其实人最擅长骗自己。”
“大华九州,若把极端的人比作屎壳郎,那神京就是粪球——你都止不住他们往这头聚。”
“所以我见得太多啦!”
“心志远大之人手段下作,沽名钓誉之徒修桥铺路,而越是废物的,往往越怨天尤人。”
“人太复杂,论迹尚能评个大概,论心就没法说了。”
叶斩说完,咂吧咂吧嘴,把嵌在牙缝里的茶叶嚼烂了咽下。
“斩业公说得是,受教了。”
洪范捧了一句。
交浅言深是聪明人说话的忌讳。
对穿越者而言,刚刚这些话也无甚新意。
他不明白对方说这些的目的,但不得不承认这人很与众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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